錢是好東西，也是壞東西
劍可以傷人，也可以幫人
知識會害人，也可以救人
我們需時時警惕，刻刻反省
古人云，君子愛財，取之有道
希望籍以此文，警醒世人
樹立正確的價值觀，擁有幸福的人生
《錢神論》是西晉隱士魯褒創(chuàng)作的一篇賦。文章通過虛構(gòu)的情節(jié)，篇中主要描寫錢的神通廣大和無孔不入，寫了錢在某些人心目中的神圣形象，寫了錢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的無邊力量，對金錢的描繪，對時風(fēng)的諷刺、揭露都非常深刻。
這篇文章問世后，“疾時者共傳其文”；“孔方兄”的稱號更是不脛而走，流播后世。明人袁宏道《讀<錢神論>》詩云：“閑來偶讀《錢神論》，始識人情今亦古；古時孔方比阿兄，今日阿兄勝阿父?！鼻迦巳~承宗更“敷衍《錢神論》”而作雜劇《孔方兄》針砭時弊。這些擬作皆緣于魯褒的《錢神論》，可見其影響之深遠。
魯褒，字元道，西晉南陽（今屬河南）人。生卒年及生平事跡不詳。相傳他好學(xué)博聞，不耽榮祿，隱居不仕，以貧素自甘。以撰有《錢神論》一文而留名。
錢神論
魯褒〔魏晉〕
【原文】
有司空公子，富貴不齒，盛服而游京邑，駐駕平市里，顧見綦毋先生，班白而徒行。
【譯文】
有位司空公子，家道富貴卻被人鄙視。他穿戴著華貴的衣冠到京城游歷，住在平市里，看見綦毋先生，頭發(fā)斑白，徒步行走。
【原文】
公子曰：“嘻！子年已長矣，徒行空手，將何之乎？”
先生曰：“欲之貴人。”
公子曰：“學(xué)《詩》乎？”
曰：“學(xué)矣?！薄皩W(xué)《禮》乎？”
曰：“學(xué)矣?！薄皩W(xué)《易》乎？”
曰：“學(xué)矣?！?/strong>
【譯文】
公子說：“呀！您年紀這么大了，不坐車子，又空著兩手，要到哪里去呀？”
先生說：“想去拜訪貴人?！?/p>
公子問：“您學(xué)過《詩》嗎？”
先生答：“學(xué)過了。”
問：“學(xué)過《易》嗎？”
答：“學(xué)過了。”
【原文】
公子曰：《詩》不云乎：‘幣帛筐篚，以將其厚意，然後忠臣嘉賓，得盡其心?！?/strong>
《禮》不云乎：‘男贄玉帛禽鳥，女贄榛栗棗脩?！?/strong>
《易》不云乎：‘隨時之義大矣哉！’
【譯文】
公子說：“《詩》不是說了嗎？用筐篚裝幣帛作為禮品，獻給貴人表示敬意，然后主人、客人才能都盡遂心愿。
《禮》不是說了嗎？男子初到女家要獻上玉器、絲帛、大雁等作禮品，女子初到男家要帶上榛子、板栗、大棗、干肉作禮品。
《易》不是說了嗎？順應(yīng)時世太重要了！
【原文】
吾視子所以，觀子所由，豈隨世哉。雖曰已學(xué)，吾必謂之未也。
先生曰：“吾將以清談為筐篚，以機神為幣帛，所謂‘禮云禮云，玉帛云乎哉’者已。
【譯文】
我看您這樣的行事，觀您所用的方法，難道能算順應(yīng)時世嗎？盡管您自己說都學(xué)過了，我卻以為您實際上沒有學(xué)過?！?/p>
先生說：“我將用清談當(dāng)作筐篚，用玄理當(dāng)作禮品。難道禮物僅是指玉帛等禮品嗎？”
【原文】
公子拊髀大笑曰：“固哉！子之云也。既不知古，又不知今。
當(dāng)今之急，何用清談。時易世變，古今異俗。
富者榮貴，貧者賤辱。
而子尚質(zhì)，而子守實，無異于遺劍刻船，膠柱調(diào)瑟。
貧不離于身名，譽不出乎家室，固其宜也?！?/strong>
【譯文】
公子聽了，拍著大腿大笑道：“您這么說，實在是太固執(zhí)了。您既不懂古人的教誨，又不了解現(xiàn)在的實際。
當(dāng)今的急務(wù)，哪里用得上清談呢！時代改了，世道變了，古今風(fēng)俗不同了。
現(xiàn)在有錢的人光榮尊貴，貧窮的人低賤恥辱。
可是您卻崇尚質(zhì)樸，謹守真誠。這無異于刻舟求劍、膠柱調(diào)瑟（用膠粘住瑟上用以調(diào)音的短木，不能再調(diào)整音的高低緩急。整句：比喻拘泥死板，缺少變通。）。
一個不能擺脫貧窮的人，他的名聲便出不了家門，這本來是合情合理的啊！”
【原文】
昔神農(nóng)氏沒，黃帝、堯、舜，教民農(nóng)桑，以幣帛為本。
上智先覺變通之，乃掘銅山，俯視仰觀，鑄而為錢。
故使內(nèi)方象地，外圓象天。大矣哉！
【譯文】
從前，神農(nóng)氏逝世了，黃帝、堯、舜教導(dǎo)人民種田織布，就開始以幣帛作禮物互相贈送，當(dāng)作禮儀的根本。
后世先知先覺的人加以變通，開掘銅山，仰觀蒼天，俯視大地，根據(jù)天地的形象鑄造了銅錢。
使銅錢內(nèi)呈方形象征地，外呈圓形象征天。這個創(chuàng)造真是偉大啊！
【原文】
錢之為體，有乾有坤。
內(nèi)則其方，外則其圓。
其積如山，其流如川。
動靜有時，行藏有節(jié)。
市井便易，不患耗折。
難朽象壽，不匱象道。
故能長久，為世神寶。
【譯文】
錢的形體，有天有地。
內(nèi)仿地之方，外效天之圓。
它堆積起來能成山，流通時候如同川。
或動或靜有時序，使用儲藏有規(guī)則；
便于市場交易，不必耽心磨損；
難于朽壞象征長壽，周轉(zhuǎn)不窮象征自然。
故而，錢能夠天長地久，成為世上神奇之寶。
【原文】
親之如兄，字曰孔方。
失之則貧弱，得之則富昌。
無翼而飛，無足而走。
解嚴毅之顏，開難發(fā)之口。
錢多者處前，錢少者居后。
處前者為君長，在后者為臣仆。
君長者豐衍而有余，臣仆者窮竭而不足。
《詩》云：‘哿矣富人，哀哉煢獨?！M是之謂乎！
【譯文】
世人待它親如兄長，送它綽號叫‘孔方’。
失去了它就貧弱，擁有了它便富強。
它沒有翅胯可以飛，沒有腿腳能夠跑。
它能讓板著的面孔舒展開，能使難辦的事情變?nèi)菀住?/p>
錢多的人位居前列，錢少的人排在后面；
位居前列的人做高官，排在后面的人為奴仆。
高官們豐足富裕，吃用不盡；奴仆們窮困貧乏，缺吃少穿。
《詩》上說：‘好了富人們，可憐可憐這些窮苦無依的人?！痪褪钦f的這種情況嗎！
【原文】
錢之為言泉也，百姓日用，其源不匱，無遠不往，無深不至。
京邑衣冠，疲勞講肆。厭聞清談，對之睡寐。
見我家兄，莫不驚視。錢之所祐，吉無不利。何必讀書，然后富貴。
【譯文】
錢之所以又叫做泉，是因為百姓日常所用，如泉水般源源不絕，再遠的地方也能去，再深的去處也能到。
京城的達官貴人，疲于去學(xué)堂聽講，討厭聽那些空談，而寧愿打瞌睡。
可是，只要一見到我家兄，沒有一個人不驚喜膜拜。錢所保佑的，必然大吉大利，何必先去辛苦讀書，然后再去尋求富貴！
【原文】
昔呂公欣悅于空版，漢祖克之于贏二。
文君解布裳而被錦繡，相如乘高蓋而解犢鼻。
官尊名顯，皆錢所致。
空版至虛，而況有實。
贏二雖少，以致親密。
當(dāng)年呂公為劉邦的空頭禮帖而欣喜，劉邦對蕭何多送兩百錢的舉動銘刻在心。
卓文君脫去布裙而重著錦繡，司馬相如棄卻圍腰而乘坐華麗的車子。
官位高，名氣大，這都是錢所造成的。
騙人的禮帖尚且能令人高興，更何況實實在在的錢呢！
多送兩百錢雖然為數(shù)不多，如能使人關(guān)親親密。
【原文】
由是論之，可謂神物。
無位而尊，無勢而熱。
排朱門，入紫闥。
錢之所在，?？墒拱?，死可使活；
錢之所去，貴可使賤，生可使殺。
是故忿諍辯訟，非錢不勝；
孤弱幽滯，非錢不拔；
怨仇嫌恨，非錢不解；
令問笑談，非錢不發(fā)。
【譯文】
由此看來，錢可謂神物。
有了錢，不居官位卻能夠尊榮，沒有權(quán)勢卻有人巴結(jié)，
可以進權(quán)門，入宮廷。
錢所到之處，危可以轉(zhuǎn)安，死可以化生；
沒有了錢，貴可能變賤，生可能轉(zhuǎn)死。
因此，官司糾紛，無錢不能勝；
孤弱困頓，無錢不能超脫；
怨仇嫌恨，無錢不能化解；
奉承之言，無錢不能生發(fā)。
【原文】
洛中朱衣，當(dāng)途之士，愛我家兄，皆無已已。
執(zhí)我之手，抱我終始。不計優(yōu)劣，不論年紀。
賓客輻輳，門常如市。
諺云：‘錢無耳，可闇使?！M虛也哉？
又曰：‘有錢可使鬼?！鴽r于人乎？
【譯文】
京城的顯貴，當(dāng)?shù)赖臋?quán)臣，亦無休止地鐘愛我家兄。
他們拉著錢的手，抱住錢不放，不計較資質(zhì)的優(yōu)劣，也不問新鑄還是舊有。
只要有了錢，家中就能賓客如云，門庭若市。
俗話說：‘錢沒有耳朵，可以暗地里授受?！@話還有假嗎？
俗話又說：有錢能使鬼推磨。更何況人呢？
【原文】
子夏云：‘死生有命，富貴在天?！?/strong>
吾以死生無命，富貴在錢。
何以明之？
錢能轉(zhuǎn)禍為福，因敗為成。
危者得安，死者得生。
性命長短，相祿貴賤，皆在乎錢，天何與焉？
天有所短，錢有所長。
四時行焉，百物生焉，錢不如天；
達窮開塞，振貧濟乏，天不如錢。
若臧武仲之智，卞莊子之勇，冉求之藝，文之以禮樂，可以為成人矣。
今之成人者何必然？唯孔方而已?！?/strong>
【譯文】
子夏說：‘死生有命，富貴在天。’
我卻以為死生無命，富貴在錢。
何以證明這一點呢？
試看，錢能轉(zhuǎn)禍為福，轉(zhuǎn)敗為成；
錢能使危者得安，死者得生。
可見，性命長短、仕途貴賤，都取決于錢，天又何嘗參與過什么意見呢？
天有天的短處，錢有錢的長處。
使四時交替運行，讓萬物生長繁衍，錢不如天；
讓困窘者得通達，讓貧窮者得賑濟，天不如錢。
古時候，若有臧武仲的智慧、卞莊子的勇力、冉求的才藝，再用禮樂加以修飾，就可以算是一個完人了。
現(xiàn)在要成為完人何必如此費事，只要有錢就行了。”
【原文】
夫錢，窮者能使通達，富者能使溫暖，貧者能使勇悍。
故曰：君無財，則士不來；君無賞，則士不往。
諺曰：‘官無中人，不如歸田?！?/strong>
雖有中人，而無家兄，何異無足而欲行，無翼而欲翔？
使才如顏子，容如子張，空手掉臂，何所希望？
不如早歸，廣修農(nóng)商。舟車上下，役使孔方。
凡百君子，同塵和光。上交下結(jié)，名譽益彰。
【譯文】
錢，能使困窘者通達，能令富有者溫和，能讓軟弱者勇悍。
所以說，君主沒有錢，士人就不來；君主不行賞，士人就不往。
俗話說：‘做官而朝中無人，不如回家種田?！?/p>
其實，即使朝中有人，而你自己沒有錢，這與無腳要行走、無翅要飛翔又有什么不同？
即使你有顏淵那樣的才華，有子張那樣的容貌，可是你兩手空空，又有什么希望呢？
倒不如趁早回家，多方務(wù)農(nóng)經(jīng)商，不怕舟車往來勞頓，努力賺取錢財。
須知，所有的君子，都是與各方面的人打交道，順應(yīng)時世，隨俗浮沉，上交下結(jié)，才使自已的名聲更加顯揚。
【原文】
黃銅中方，叩頭對曰：
仆自西方庚辛，分王諸國，處處皆有，長沙越嶲，仆之所守。
黃金為父，白銀為母，鉛為長男，錫為嫡婦。
伊我初生，周末時也，景王尹世，大鑄茲也。
貪人見我，如病得醫(yī)，饑饗太牢，未之逾也。
【譯文】
黃銅中方，聽此宏論，叩頭回答說：
我們來自西方（庚辛： 古時把天干與五行相配合表示方位。庚在五方中屬西;庚、辛在五行中屬金;金在五行中代表西方。故錢自稱來自西方庚辛。），分在各國為王，到處都有我們的形跡。長沙、越嶲，都歸我管轄。黃金是我父親，白銀是我母親，鉛是我大兒子，錫是我大兒媳。
我出生的時候，是周朝末期的時候，周景王治世時，患錢輕更鑄大錢。
貪心的人見了我們，就像病人到了醫(yī)生，饑餓的人享受三牲之獻，也不會超過對我們的感情！”
【附錄01】
魏晉以來的整體社會視錢如命，《世說新語》中屢見斗富場景，甚至還有“賣杏鑿核”的情況。舉個例子，竹林七賢中的王戎，家財萬貫，家中的錢多到每天每夜都在拿著算具計算了，還是覺得自己的錢不夠。這種風(fēng)氣引起了文人的不滿。
晉武帝時的名士成公綏看不下去了，怒做《錢神論》。成公綏(231—273)，字子安，幼而聰敏，博涉經(jīng)傳，辭賦甚麗；性寡欲，不營資產(chǎn)，家貧歲餞，處之如常。
《太平御覽·資產(chǎn)部·錢下》：《錢神論》云：
路中紛紛，行人悠悠，載馳載驅(qū)，唯錢是求。
朱衣素帶，當(dāng)途之士，愛我家兄，皆無能己，
執(zhí)我之手，托分終始，不計優(yōu)劣，不論能否，賓客輻湊，門常如市。
諺曰：‘錢無耳，何可暗使！’豈虛也哉？
【譯文】
天下的人來來往往，都是追求錢財?shù)?/p>
那些豪門和士子都愛錢財，毫無休止地鐘愛我家兄（孔方兄）。
他們拉著錢的手，從頭到尾喜歡的難分難舍，不計較好壞，也不問賢愚，家中就能賓客如云，門庭若市。
錢沒有耳朵，但使用起來卻很聽話，什么事情它都能辦成。舊指錢財魔力無窮，可以暗中運動，能役鬼，能通神。這話還有假嗎？
【附錄02】
“天下熙熙皆為利來，天下攘攘皆為利往”——司馬遷《貨殖列傳》
“天下熙熙，皆為利來；天下攘攘，皆為利往?！弊钤绯鲎韵惹氐摹读w引諺》中。后在西漢著名史學(xué)家、文學(xué)家司馬遷《史記》的第一百二十九章“貨殖列傳”出現(xiàn)并流傳。 這句話意思是說天下人為了利益而蜂擁而至，為了利益各奔東西。指普天之下蕓蕓眾生為了各自的利益而奔波。